圣凱瑟琳街筆直、沒有拐角,人們走出金燦燦的老佛爺百貨,逛過幾家高端商店,或許會在一個禮拜日的午后,聽到波爾多大劇院門前傳來中國的弦音。
在波爾多這個法國西南部的城市里,有著歐洲最長的商業街道,街頭表演一個挨一個。這邊是街舞、唱歌,那邊拉小提琴、彈吉他。95后湘妹子彭靜旋,身著一身漢服,撥動古箏,及腰長發垂在身后。
有時是經典古韻《高山流水》,有時是抖音國風熱門《囍》。她還會穿一襲火紅的漢服長裙,奏出炸街的《十面埋伏》,幾下掃弦,猶如千軍萬馬襲來。周圍的法國路人紛紛掏出相機,有人比出“6”的手勢。抖音里的留言說,隔著屏幕都聽得激動了。
彭靜旋在抖音@碰碰彭碰彭,記錄下自己在法國街頭的一場場演奏,吸引了778萬粉絲,也悄然推進了她對中西音樂融合的專業理念。
中國箏炸街
剛來波爾多第三大學讀研時,這條1.2公里長的街道就觸動了彭靜旋。
很多藝術家在自我展示,就像當街擺攤一樣,自然,隨心所欲。彭靜旋覺得自己也可以,彈了十多年古箏,在武漢音樂學院打下扎實的專業基礎,去街上一定不會怯場。而且,雖然街頭表演眾多,但她還沒看見有中國樂器的出現。
2018年夏天,她把小時候媽媽給自己買的古箏,千里迢迢從湖南帶到法國。同學陪著她,第一次嘗試上街演奏。巨大的琴背在身上,帶上琴架、音響,挑了一件白色中國風長裙,半扎長發,一種遙遠的江湖氣息。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找到一個位置并不容易。那天下午,她搭好琴坐下,準備了六七首平時積累的曲子,《高山流水》《漁舟唱晚》等等。以前在音樂廳表演,聲音有很好的聚攏效果,可街上人聲嘈雜,彈出的弦音通過音響,擴散出來的感覺像是漫天在飄,她發現必須得把感情表現得更加充沛才行。
因為不知道效果如何,彭靜旋心里還是一陣忐忑。午飯之后,法國人陸續活躍在街上,慢慢停下腳步,在離她一定距離的地方,圍成一個圈,給了她一個表演的空間。彈了半個多小時,大家掌聲不斷,前面放著的小箱子,有人投錢,說明得到了認可,彭靜旋懸著的心放下來。
結束后路人上來聊天,問這是什么樂器,甚至以為是日本箏。她的音樂理論專業班級里,一共9個同學,只有她一個中國人,老師也不太了解這樣一個古老的中國樂器,非常支持她。后來,她干脆在箱子上放了張介紹,寫上關于古箏的歷史、演奏形式,用中文、拼音、英文、法文分別標注上去。
之后,她只要一有空,就選行人相對沒有那么多的禮拜天午后,擺攤出街。這樣,路人有安靜欣賞的氛圍,同學也能在一邊幫她錄像。她挑了很多氣氛擔當,又不失中國韻味的曲子,尤其是抖音流行的一些古風音樂,旋律很符合表演。多次下來,受歡迎的曲子有歡騰的《賽馬》,溫婉的《青花瓷》《大魚》,還有帶戲腔的《赤伶》。
有粉絲建議她穿起漢服,更能代表中國的形象。她慢慢入了坑,陸陸續續添置下近20套,還改成日常的穿著。之前在國內讀書時,她就一頭長發,穿著帶飄紗的中國風裙子,騎著單車上學。周圍人都說,她就這樣“飄”過來了。
弦外之緣
冬天冷,加上疫情的蔓延,最近彭靜旋很少再去街上彈奏。可有了粉絲,她總惦記著,還是想要爭取多更新。
她戴著口罩,再蒙上一層面紗,又成了圣凱瑟琳街一個唯美的形象。路人里有了熟悉的面孔,他們給她畫畫,也有人拍下照片寄給她。
曾經彈《琵琶語》的時候,忽然有個男生站到她身旁,大聲朗讀,嚇了她一跳。后來她猜想,應該是做行為藝術的表演,各自演完也就各自散去。還有幾次,碰到幾位跳街舞的表演者,對方提議要跟她合作。也有不同國家的作曲家,邀請她去音樂廳演出。感動的是,彈著《龍的傳人》,聚集起一群華人,大家齊聲清唱起來。
她會把自己的聯系方式寫在箱子上,有一位老奶奶因此找到了她,想請她到莊園,為自己女兒的婚禮演奏兩首曲子。對方點了一首宗教音樂,彭靜旋得自己改編成古箏曲譜。另一首,由她發揮,她選擇了《大魚》,覺得唯美動人。
演奏那天,莊園肅穆,只聽見鳥聲啾啾,好像神秘的伴唱。新人交換戒指前,忽然讓她即興一曲。所有來賓坐在草坪的凳子上,側耳聆聽,彭靜旋竟然莫名有點緊張,覺得萬萬不能辜負了。
這也成了她對中西音樂碰撞磨合的不斷實踐。
在國內,她常年系統學習專業的彈奏技術。幼年在懷化成長時,她就聽在樂團當首席的舅舅拉二胡,聽媽媽唱民歌,自己也練習民間舞。《還珠格格》播出后,紫薇坐在古箏前撫琴,7歲女孩的夢被喚醒,跟著媽媽去了琴行,選了把古箏回家。
初二那年,彭靜旋拿下古箏十級,決定要走專業道路,考去了武漢音樂學院附中。一直到讀完大學,她的專業不斷精進,也有加入民樂團的機會。她考慮了下未來的方向,還是想再接著深造,然后回國當名老師。到了波爾多,她重點放在音樂理念研究上。有時她會用古箏彈奏《克羅地亞狂想曲》,有時思考如何讓古箏和西方的電音進行融合。
去年,她帶著古箏旅行,走過歐洲多個國家,埃菲爾鐵塔下、日內瓦湖邊,都留下她彈古箏的身影。她收了三個學生,其中有一個是法國人。甚至還有遠在越南的朋友,通過抖音視頻找來,但她礙于學業繁忙,沒能答應教授。這些,都放在了新一年的計劃里。
彭靜旋剛剛完成了畢業答辯,計劃中,她想要申請繼續讀博士。也有想過,等將來回國,在中國街頭演奏古箏,成為自己的另一段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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