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斯便攜譜架(武漢對話｜五平方米陽臺，是向志愿者回報音樂的舞臺)

【編者按】

“武漢對話”是澎湃新聞與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聯合發起的特別實習項目，由一群身處武漢的學子采訪各個領域的武漢居民，描寫疫情下的武漢眾生百態。在這場名為“新冠肺炎”的風暴中，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每一個武漢人的悲歡苦樂，都將成為這段歷史無法抹去的底色。

采訪：王玉婷（華中科技大學新聞與信息傳播學院2016級本科生）

指導老師：周婷婷張小蓮

“我可以用音樂為他們加油！”

今年60歲的張劍程吹了二十多年的薩克斯，他覺得音樂總能讓自己忘卻工作上的煩惱。看到從大年初一開始就風雨無阻執勤的志愿者，張劍程希望能用音樂向他們傳遞溫暖。

張劍程站在窗邊演奏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提供

張劍程的家位于武漢市江漢區青年路上，與華南海鮮市場的直線距離不到一公里，是新冠肺炎疫情中的“重災區”。

五平方米的陽臺，沒有聚光燈、沒有專業音響、也沒有掌聲，但這是張劍程四十多天以來為志愿者們演奏的舞臺。一臺插電音響、一個薩克斯、一個簡易譜架就是所有的演奏設備。

悠揚的薩克斯，讓大家雖無法見面卻彼此牽掛。

十字路口多了8名志愿者

除夕那天，張劍程住的小區正式開始了封閉管理，所有的住戶都不能出門。

大年初一，張劍程像往常一樣站在陽臺上往外望，與以往空曠的街道不同，北湖西路與青年路的十字路口多了8名穿著隔離衣、戴著口罩的志愿者，他們四人為一組站在十字路口，輪流站崗，為遇到的每一個人量體溫，碰到沒有通行證的車輛就勸返，不時還會拿著大喇叭沖著周圍的街坊鄰居喊：“你們呆在家就是在支持政府的工作、支持我們的工作！”

張劍程樓下的志愿者

張劍程雖然看不清每一個志愿者的長相，他憑借體態判斷，大家應該也不過二三十歲，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張劍程和夫人只有一個兒子，年前去江西辦事因為武漢封城無法回家，每天只能靠視頻緩解短暫的思念之苦。

“在這么特殊的時候，他們還愿意勇敢地站出來幫助我們，作為父母，將心比心，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特別心疼。”志愿者們大概早上7點就到工作崗位，一直工作到晚上10點才離開。吃的午飯晚飯都是盒飯，由一輛小貨車送來，喝的水就是礦泉水。“外面的溫度接近0度，偶爾還會飄點雨，這幫孩子實在太辛苦了，我心疼他們。”

第二天早上不到8點，張劍程躺在床上打開手機，朋友老陳發來一條信息，老陳的兒子晨晨搶救無效走了，那是張劍程看著長大的孩子，大年三十突然發高燒被送入醫院，CT檢查兩肺都白了，在醫院搶救了三天最后還是走了。

那一刻張劍程心里堵得慌，沒想到這么年輕的孩子先走在了自己的前面，想到樓下的志愿者冒著生病危險為大家服務，他們背后還有跟自己一樣為孩子擔憂的父母，張劍程心想自己一定要盡力為他們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關心。

“對呀，我可以用音樂為他們加油！”張劍程豁然醒悟。

“音樂慰人心”

說干就干，張劍程從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薩克斯和小音箱，一邊讓暖風機給薩克斯預熱，一邊拿起哨片往吹嘴上裝，然后潤哨片、校音、架譜架，把小音箱通上電，一切準備就緒，張劍程站在5平方米的陽臺上打開窗戶準備演奏。

張劍程的音響和薩克斯

志愿者們像昨天一樣站在各自的崗位上，經過一天的宣傳，路上的行人已經明顯少了很多，但他們還是兢兢業業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敢有半點懈怠。

將音響的音量調到比較小的位置，張劍程試著吹響了第一首歌，那是一首國外名曲《海邊的陌生人》，悠揚的音樂在空中飄揚，空空蕩蕩的街道好像也變得溫暖起來。

“一個男孩抬頭看到了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我的窗口，仿佛在告訴同伴樓上有人在為他們演奏。”一曲終了，張劍程又演奏了《茉莉花》《梁祝》《再回首》《永浴愛河》……張劍程時不時從窗口探出頭看看志愿者們，志愿者們也時不時抬頭看看他，沒有語言的交流，他們之間卻能擁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第一天演奏會最后，張劍程選擇了一首《為了誰》作為結尾，這是1998年抗洪時期的勵志歌曲，就像這首歌的歌詞寫的一樣，他們雖然素未相識，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卻知道互相是為了誰，張劍程想用這首歌告訴他們，武漢人民的心永遠跟他們在一起。

曲終，張劍程從窗戶伸出頭，將手伸出去，攥緊拳頭為他們加油，那一刻的靜默無語，卻在眼神的交流中透露出關心與溫暖。

張劍程樓下的志愿者

“音樂成牽掛”

后來，張劍程給自己的音樂會制定了一個時間表，每天早上10點到11點，下午2點到3點，每次大概吹6首曲子。經典的曲子都吹完了，他就在網上找新出來的曲子，像最近剛出來新歌的《武漢伢》《武漢武漢》這種勵志的曲子張劍程就多吹幾次，“我一直相信音樂是有力量的！音樂可以給人們帶去希望”。

一開始張劍程還怕吵到鄰居，只敢小聲地吹一曲歇一會再吹一曲，直到有一天他站在窗邊吹奏時，看到對面樓棟的鄰居站在窗戶邊靜靜聆聽，到后來他吹《我愛你中國》時有的鄰居開始跟著一起唱。張劍程的夫人常常在家庭群里分享張劍程的演奏視頻，家人們看后都笑稱張劍程是一個五平方米的演奏家，舞臺雖小但力量卻很大！

有一次張劍程的薩克斯樂聲沒有準時響起，樓上的鄰居還打電話來問，老張今天干嘛去了，沒生病吧？怎么還沒有聽到他的演奏。偶爾張劍程去門口拿菜遇到了鄰居，他們還會說“老張，記得吹薩克斯啊，我們家人每天都在等著聽呢！”大家枯燥的生活因為音樂似乎變得有了盼頭。

“音樂是我最喜歡的事，或許它的力量很微弱，但每次吹響薩克斯我都覺得自己在為他人傳送力量。”張劍程說，希望疫情快點結束，自己會一直吹下去。等到疫情結束他想開車帶老伴去一個青山綠水的地方。“到那時候我一定會帶上我的薩克斯，在大自然里吹奏一曲！”

（特別鳴謝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提供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