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里妹子進城二胡譜(被作者選中首唱《新疆好》，她的歌聲從新疆唱到了北京懷仁堂)

湘疆綻芳華八千湘女口述史專題報道

72年前，共和國歷史上首批大規模進疆的湖南女兵奔赴天山南北。她們迎著肆虐的風雪、沖破殘匪的襲擾漫漫西行，也開始了自己不一樣的工作和人生……

正是她們的付出，結束了“屯墾戍邊，一代而終”的歷史，讓新疆，讓祖國的千里邊防長治久安。

時光荏苒，歲月早已經將出發時風華正茂的少女，變成了回來時飽經風霜的奶奶，她們的芳華，在新疆綻放。不變的是她們堅守的為祖國奉獻終身、改變邊疆面貌的初心；她們忠誠報國的大愛情懷、勇于擔當的意志品質、甘于奉獻的崇高境界，永放光芒。

湘水邊的那塊“湘女石”與天山遙遙相望。天山下，湘水邊，親情從此綿延牽掛。

湘女檔案

陶思夢，1933年出生，1950年進疆，在新疆軍區文工團當歌唱演員，1966年下放到新疆鐵路大修廠電工隊，1970年調到鐵路子校當音樂教師，1978年調到新疆藝術學院音樂系任教，1991年退休。現居烏魯木齊。

我進疆第一個唱響《新疆好》，聞名全國

口述/陶思夢

文、圖/唐異常周子豪

塵土也掩藏不了我們對新疆的向往

我1933年5月1日出生于長沙，今年已是89歲高齡了。

幼年時，我隨父親在江西吉安一所十分重視音樂的教會小學里學習，很小就受到了良好的藝術熏陶，后來回到湖南在湘陰一中讀書。解放前夕，我們一家在長沙居住，父親去了臺灣，我和嫂嫂在一起生活。

1949年8月，長沙解放后，我和同學們一起，興奮地上街搞宣傳。

1950年新疆軍區招聘團在長沙招兵，我和一批熱血青年一道，抱著支援邊疆建設的理想，義無反顧地參軍。就在那一年，我們從長沙乘火車到西安，然后火車、汽車交替轉換到了蘭州，再乘汽車向新疆出發。

那時的路況很差，汽車一跑揚起的塵土無孔不入，我們坐的汽車還是國民黨遺留下來的破舊車子，經常拋錨，一拋錨，一股濃煙般的塵土就直往車子里面灌，其艱苦程度真是難以形容。但是，這些掩蓋不了我們青春年少的純樸和天真樂觀的性格，只要汽車停下來休息，我們便抖掉身上的塵土，立馬精神起來，說呀笑呀唱呀，我們對新疆充滿著美好的憧憬。

這年農歷的八月十五日傍晚，我們到達酒泉，那真是一個富有詩意的夜晚：在明媚的月光下，湘女乘坐的軍車在一個比較平坦的露天場所圍成一圈，舉辦了一場別開生面的中秋聯誼晚會，我就是在這個晚會上，唱了一曲《瀏陽河》和《鄉里妹子進城來》，那清亮又帶有幾分稚氣的歌聲，贏得了大家的喝彩。

于是，一來到迪化(烏魯木齊)，我便成了新疆軍區政治部文工團的一員，從此我走上了獻身聲樂藝術的道路。

晚年的陶思夢（左一）和丈夫鄭策（中）跟本文作者唐異常（右一）、周子豪（后）的合影。

我的歌聲從新疆唱到了北京懷仁堂

聞名全國的《新疆好》就誕生于我來新疆的第二年，即1951年的夏天。

那時，新疆軍區政治部文化部部長馬寒冰接受了一個創作任務：依據1949年，王震將軍率領解放軍進軍新疆、駐守新疆這一重大歷史事件，寫出一部《邊疆戰士大合唱》組歌的文稿。其內容是從人民解放軍進軍新疆開始，到剿匪、建設新疆、發展繁榮新疆。合唱由八首歌曲組成，《新疆好》是這部合唱的第三首歌曲。1951年夏天，著名作曲家劉熾應王震將軍的邀請，帶領一批中央音樂學院的學生在伊犁采風。于是，劉熾參加了《邊疆戰士大合唱》的歌曲創作，膾炙人口的《新疆好》就這樣誕生了。

當時我是新疆軍區文工團的新演員，經過幾番試唱，以充滿青春激情的表演，婉轉圓潤的嗓音，極具民族特色的演唱風格，賦予了解放初期人們歡樂奔放的情感，以絕對優勢贏得了大家的掌聲。作曲家劉熾拍著我的頭說：“讓這個小鬼唱吧！”大家一致贊同。

為了唱好這首歌曲，劉熾用心地指導，他要我帶著建設新疆的豪情來演唱。當時我望著一望無際的田野里飄香的麥穗，眼前浮現出解放軍戰士開荒造田、屯墾戍邊的一幕幕場景，無比激動，我放開歌喉，盡情揮灑拓荒者的氣概。

我領唱的《新疆好》與民歌相比，更加歡快、流暢、優美，更富于激情，更富于活力。我是用心來演唱的，解放以后年青人火熱的激情，很自然地迸發出來了。所以，這首歌當時在霍城演出即獲得轟動效應。1952年“八一”前夕，《新疆好》作為西北選送的節目，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首屆文藝、體育匯演，并在匯演中獲得三等獎，這是新疆解放后文藝演出獲得的第一個國家級大獎。隨后《新疆好》被錄制成唱片，在當時最有影響的傳媒中央廣播電臺播放，一時間成為全國傳唱的知名歌曲。

從此，我以青春、激情、甜美的歌喉感染了聽眾而名揚天下。我的同事閻以昌，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他還是北京市的14歲少年，經常在北海公園滑冰，總是聽到公園里播放《新疆好》，歌中描繪的美景，讓他對新疆十分神往。1958年，他不顧家庭的反對，毅然報考了在新疆的鐵路一局文工團。他說，自己是聽了《新疆好》這首歌曲才決心來新疆的。

這首歌的成功，首先應該感謝馬寒冰、劉熾兩位老師，是他們創作了這首優美動聽的好歌曲，《新疆好》才常唱不衰。繼我之后，又一個湘妹子即李谷一的姐姐李安娜，在《祖國萬歲》中第二個演唱了《新疆好》，新疆軍區文工團的維吾爾族歌唱家加米拉、巴哈爾古麗都唱過，歌手刀郎翻唱的《新疆好》又一次讓它的旋律注入了時代氣息。

1954年，我參加了慰問蘇軍的演出，這次演出共由四個單位組成，總政、海政、新疆軍區文工團，還有上海雜技團，團長是宋慶齡。我隨團演出，除演唱了《新疆好》外，還演唱了《小河淌水》《繡金匾》《桂花開放幸福來》等歌曲。

1959年，為迎接國慶10周年，我參加排演了歌劇《兩代人》，并扮演了該劇的女主角阿衣妮沙。該劇三進懷仁堂，并獲得國家領導人周恩來、朱德、陳毅等人的好評。

西北歌王王洛賓是我的老師

1966年，我因家庭出身問題被“下放”到鐵路大修廠電工隊當工人，在西山鐵路沿線每隔50米挖一個一立方米的坑栽電線桿。因為這一線的地質結構是碎石戈壁，非常堅硬，我身體瘦弱，體力不支，工人們都很同情，他們說，陶老師，你給我們唱唱《新疆好》吧，我們替你挖坑。工人們對我的關心，使我感到十分溫暖。

我在音樂方面取得的成績，不僅僅是在于演唱，我還是一位音樂教師，如今我的學生遍及各地，真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1970年我被調到鐵路子校當音樂教師，1978年又調到新疆藝術學院音樂系任教，一直教到退休。在音樂理論上，我真心地感謝我的恩師——西北歌王王洛賓，當年在軍區文工團時，他就戲稱我是團里的“小花腔”，1954年他根據一個真實的故事，創作了一首叫《和平花籽》的歌曲，采用湖南民歌風味，教我練唱。以后他每有新作，總是悉心教誨，為我糾正吐字發音，提高風格韻味。1956年，我正式成了王老師班上的一名學員后，對演唱風格、技巧的處理上，獲得了很多獨到的啟迪，從王老師那里得到的藝術營養和熏陶，是我從書本上學不到的。我至今還完好地保存了王老師當年一些珍貴的樂譜和音樂教科書的資料。這是我能擔當音樂教學工作的資本。

我的晚年生活是非常充實的，我本該是1988年退休，學院留任了兩年，到1991年才正式退休。退休之后，我與老藝術家潘恩澤老師等一起創辦了“新疆老藝術家合唱團”，參加一些社會的文化活動，還參加了1996年在北京人民大會堂的演出，并得了銀獎。

我一生坎坷，但信念執著，對未來美好的憧憬矢志不移，對人生的態度樂觀向上，對藝術的求真追求永不松懈。我原來只有初中文化，但從小就學習唐詩宋詞和古典文學，受到了良好的文化熏陶，加上我刻苦學習，才做出了一些成績。

我的晚年生活是幸福的。我的老伴鄭策也是一名藝術家，我們有著共同的經歷與感受，他常說，平平常常、平平和和，是我們的生活準則，但對藝術的追求是永遠也不會停止的。后來，因為鄭策在2007年動過一次大手術，我們的社會活動減少了。我除了陪老伴散步、聊天外，還經常閱讀名人傳記和古典名著、古典詩詞，也練練書法。我不求在這些方面有什么成就，但藝術是相通的，經常涉及這些方面，使我對音樂的感知能力會有所提升。

我們有兩個兒子，都是畢業于中央音樂學院，都在自己的專業上有所成就。

采訪手記：89歲，她一人生活，清靜自在

2012年7月23日，我們如約來到了陶思夢家，她和她的老伴，著名藝術家鄭策十分熱情地接待了我們。當時，陶老雖已近八十高齡，但身板還是那么挺直，動作靈巧，步履輕盈，談話十分隨意，不時露出真誠的微笑。鄭老說：“平平常常，平平和和，對藝術的追求永不停止，這是我們始終保持的準則。”我想，這便是他們事業的成功和健康長壽的秘訣。

今年8月22日，我和陶老通了電話，她的噪音依然清亮，反應依然敏捷，我根本不像是在和89歲的老人說話。她告訴我，老伴五年前離世，現在她單獨居住，好在社會、家人對她非常關心，常有人來看望，一人生活，能夠自理，沒請護工，倒也清靜自在。

作者簡介

唐異常，男，湖南長沙人，現年86歲，原新疆《和田日報》副總編輯。退休后回長沙定居，現為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已出版《雙溪小鎮人家》《雙溪文鈔》等著作。

周子豪，去新疆采風時為大二學生。

編輯丨伊人

二審丨吳端

三審丨歐陽靈溪